人这辈子,谁没几个朋友。有的朋友,是雪中送炭,能把后背交给他。
有的朋友,是锦上添花,平时看着热闹,一到真章就找不着人了。方文杰一直以为,他和高飞是第一种。他们从小光着屁股一起长大,好得能穿一条裤子。
可他后来才慢慢明白,人是会变的。有些情分,早就被日子和钱,给磨得差不多了。
那借出去的钱,就像泼出去的水,连个响儿都听不见。
只是他没想到,这盆水,最后会把他浇进一个他一辈子都爬不出来的泥潭里。
01
方文杰把那辆崭新的白色别克凯越,小心翼翼地停进小区的车位时,心里头,是满满的自豪。
他今年三十岁,在一家不大不小的广告公司当设计师,每天熬夜加班,画图改稿。这辆车,花光了他和他女朋友林晓静这几年所有的积蓄,还背上了好几年的车贷。
林晓静坐在副驾驶上,摸着车里那股子新车的味道,脸上笑得像朵花。她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光滑的仪表盘,嘴里不停地叮嘱方文杰:“文杰,这车可是咱们的宝贝,以后要是有朋友来借车,你可得想清楚了,别抹不开面子。”
方文杰笑着说:“知道了,知道了,我的管家婆。谁来我都不借,就给你一个人开。”
两个人憧憬着未来,计划着周末要开车去哪里玩,要去吃什么好吃的。生活,好像从拥有这辆车开始,一下子就变得有颜色了。
晚上,林晓静做了一桌子好菜,庆祝他们成为“有车一族”。两人正吃着饭,方文杰的手机响了。
是高飞打来的。
电话一接通,那头就传来了高飞带着哭腔的声音。他说,他妈在乡下,突然得了急病,住进了医院,马上就要动手术,可手术费还差两千块钱。他问遍了所有的亲戚朋友,就只有方文杰这个好兄弟能帮他了。
高飞在电话里,说得声泪俱下,把他们从小一起掏鸟窝,一起下河摸鱼的往事,都声情并茂地回忆了一遍。他向方文杰保证,这笔钱只是临时周转一下,等下个星期一,公司一发工资,他立马就还,一分钟都不带耽搁的。
方文杰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他和高飞,是真正的发小。虽然长大之后,高飞去跑销售,油嘴滑舌的,有些行为让方文杰不太舒服,两个人联系也少了。但是,一听到“阿姨住院”这种事,他根本就没法拒绝。
他忘了,他自己这个月剩下的全部生活费,也就这两千块钱。
林晓静在一旁,听着电话里的内容,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
她小声地提醒方文杰:“你确定是真的吗?你可别忘了,上次他找你借五百块钱,说是第二天就还,结果拖了足足两个月,我催了好几次他才给。你可别又被他给骗了。”
方文杰觉得女朋友太多疑了。他冲她摆了摆手,说:“那可是他妈!这种事情,他能拿来开玩笑吗?”
他不顾林晓静的反对,立刻就用手机,把那两千块钱,转给了高飞。
高飞在电话那头,千恩万谢,一口一个“好兄弟,一辈子”,说等他妈病好了,一定请方文杰吃大餐。
挂了电话,方文杰心里觉得挺舒坦。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对的事,帮了兄弟一个大忙。
02
一个星期过去了。到了高飞承诺还钱的那个星期一,方文杰的手机,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动静。
他想,高飞可能还在医院里忙着照顾他妈,没顾上。做兄弟的,不能这么小气。
又一个星期过去了,还是没动静。
方文杰有点坐不住了。他打开微信,旁敲侧击地,给高飞发了条信息:“阿姨身体好点了吗?”
过了好半天,高飞才回了一个字:“嗯。”
然后,就再也没有下文了。
一个月过去了。那两千块钱的事,高飞像是得了健忘症,彻底给忘了。
方文杰的生活,开始变得拮据起来。他每个月的工资,要还车贷,要交房租,本来就不剩多少。现在又少了这两千块,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他和林晓静,甚至开始为了省钱,每天晚上自己做好饭,第二天带到公司去当午餐。
林晓静心里的怨气,越来越重。
她对方文杰说:“我就说了吧,这钱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你现在满意了?为了你那所谓的‘兄弟情’,咱们俩自己得勒紧裤腰带吃泡面,他拿着你的钱,指不定在哪里逍遥快活呢!”
更让方文杰觉得心里堵得慌的是,没过几天,他无意中,在一个他们共同的朋友的朋友圈里,看到了高飞女朋友孙娜发的照片。
照片里,孙娜化着精致的妆,背着一个崭新的、一看就很贵的女士包包,定位显示在一家本市最高档的西餐厅里。而在照片的背景里,高飞正嬉皮笑脸地,冲着镜头做着鬼脸。
那张照片发布的时间,正是高飞找他借钱后的第三天。
方文杰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半截。他拿着手机,给正在厨房里洗碗的林晓静看。他想解释点什么,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被骗了。
但是,他还是不愿意,或者说不敢相信,这么多年的兄弟情,就是个笑话。他鼓起勇气,给高飞打了个电话,想问个究竟。
电话打过去,高飞的语气,显得很不耐烦。
“哎呀,我知道了,知道了!”高飞在那头大声嚷嚷,“不就两千块钱吗?你至于天天催吗?跟个催命鬼似的!我最近手头紧,过两天,等我过两天有钱了,肯定还你!”
说完,也不等方文杰回话,他就“啪”地一声,把电话给挂了。
这一拖,就拖了整整三个月。
方文杰彻底死了心。他把高飞的微信,设置了消息免打扰。他跟自己说,就当这两千块钱,是喂了狗了。也算是用这两千块钱,认清了一个所谓的“发小”。
03
就在方文杰几乎快要忘记这件事的时候,三个月后的一个周末,高飞竟然自己找上了门。
他手里,还提着一盒包装看起来十分精美的茶叶。
方文杰打开门,看到是高飞,愣了一下。他下意识地以为,高飞是良心发现,上门来还钱了。
没想到,高飞一进门,就把那盒茶叶往桌上一放,然后像个没事人一样,热情地揽住方文杰的肩膀。
“好兄弟!好久不见啊!最近混得不错啊,都开上别克了!”
他绝口不提那两千块钱的事,反而像个主人一样,背着手,在方文杰那套租来的两室一厅里,参观了起来。
林晓静正在看电视,看到高飞来了,脸一下子就冷了下来,扭过头去,一句话也不说。
高飞也不在意。他东拉西扯地,聊了半天他们小时候的闲话,终于,把话题引到了正题上。
他嬉皮笑脸地,凑到方文杰跟前,说:“文杰啊,你看,哥们我最近谈了个大单子。这周末,要去邻市见一个特别重要的客户。我那辆破二手捷达,不是开出去上不了台面吗?所以想……想借你这辆新车去撑撑场面。就两天!我保证,周日晚上,肯定原封不动地给你还回来!”
方文杰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的林晓静就再也忍不住了。
她站起来,冲着高飞说:“高飞,你借的那两千块钱,打算什么时候还啊?我们的车贷这个月还没还呢!”
高飞的脸皮,比城墙的拐角还要厚。他哈哈一笑,说:“哎呀,弟妹,看你这话说的。钱的事,那还叫事吗?我这不正是在努力挣钱还你们吗?等我这个大单子谈下来,别说两千,两万块钱我都立马还给你们!”
他又转过头,可怜巴巴地看着方文杰,说:“好兄弟,就两天,帮哥们这个忙。我保证,把你的车当成我亲儿子一样伺候着!绝对不会有半点刮蹭!”
方文杰的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
但是,高飞毕竟是主动上门来求他了。而且,两个人又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他那个不善于拒绝别人的老毛病,又犯了。
他看着高飞那充满期待的眼神,又偷偷地,看了一眼旁边林晓静那快要杀人的目光,一下子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就在方文杰犹豫不决,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时候,高飞又加了一个码。
他把桌上那盒包装华丽的茶叶,推到了方文杰的面前。
“兄弟,你看,这是我特意给你带的上好的西湖龙井。一个大客户送我的,我自己都舍不得喝。”他拍着胸脯说,“就当是这次借车的油费了。够意思吧?”
方文杰看着那盒包装确实很上档次的茶叶,心里的天平,稍微松动了一点。
或许,高飞真的知道错了?或许他这次是真的有重要的事?
他想着,就借两天,大不了,自己跟着他一起去,应该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他正准备点头答应。
一旁的林晓静,却突然冷笑了一声。
她走过去,拿起那盒茶叶,直接当着高飞的面,撕开了外面那层精美的包装。
“我来看看,到底是什么好茶,让你这么舍不得喝。”
她把盒子里的茶叶,倒在了桌上。然后,她从那一堆看起来就很劣质的茶叶末子里,捏起了一张小小的卡片。
那是一张超市里用来标价的价签。上面,还印着条形码,日期,和价格。
当方文杰凑过去,看清楚价签上用黑色墨水打印的内容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感觉一盆冰冷的,带着冰碴子的水,从他的头顶,一直浇到了脚后跟。他的心,彻底凉透了。他震惊了!他终于明白,自己在这位所谓的“好兄弟”眼里,到底算个什么东西!
04
那张小小的价签上,清晰地印着几个字:“特价促销,西湖龙井茶,19.8元/盒”。
价签下面打印的日期,就是昨天。
方文杰的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了。他看着高飞那张在一瞬间变得无比尴尬,但又很快恢复了镇定的脸,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原来,在自己这个“好兄弟”的心里,他们之间这么多年的情分,连同他那辆崭新的别克车,就只值这一盒不到二十块钱的,特价处理的茶叶。
高飞干笑了两声,想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哎呀,这……这可能是我拿错了。我还有一盒好的,在车里忘了拿上来了。”
林晓静已经不想再跟他多说一句话了。她把桌上的那些茶叶末子,直接扫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然后,她指着门口,冷冷地说:“车,我们不借。你请回吧。”
高飞的脸,一下子就挂不住了。被一个女人,当面这么下脸子,他觉得很没面子。
他指着林晓静,冲着方文杰嚷嚷道:“方文杰,你看看你找的这是什么媳妇!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就因为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你今天到底借不借,给我句痛快话!”
方文杰看着高飞那张因为恼怒而有些扭曲的脸,又看了看旁边因为气愤而浑身发抖的林晓静。
最终,在他那可悲的,所谓的情面和冰冷的现实的拉扯之下,他还是做出了一个让他后来后悔了一辈子的决定。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林晓静说:“晓静,算了。就两天。我跟着他一起去,我来开。这样总行了吧?”
他想着,自己亲自跟着,车就不会出什么问题。也许,高飞这次是真的有要紧事。就当是,帮兄弟最后一次吧。
林晓静看着他,眼睛里充满了失望。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砰”的一声,摔门进了卧室。
就这样,方文杰开着他那辆崭新的,自己都还没开过几次的新车,载着高飞,去了邻市。
一路上,高飞都在唾沫横飞地,吹嘘着自己这次要谈的单子有多大,那个客户有多重要。他还拍着方文杰的肩膀,许诺说,等这件事办成了,别说那两千块钱了,他立马给方文杰包一个大红包。
到了邻市,高飞让方文杰把车停在一家豪华酒店的楼下。他自己,则换上了一身笔挺的西装,上楼去见客户了。
方文杰一个人,就在酒店楼下的车里,干巴巴地等了一整天。
到了晚上,高飞才满身酒气地,从酒店里出来。他一脸的晦气,显然,那个所谓的“大单子”,并没有谈成。
他把所有的气,都撒在了方文杰的身上。他抱怨方文杰这辆十几万的别克车不够档次,让他在客户面前丢了面子。
回城的路上,高飞在副驾驶座上,睡得像一头死猪,鼾声震天。
方文杰一个人开着车,又累又气,心里堵得像塞了一团湿棉花。
快到家的时候,高飞醒了。他不仅没有丝毫的歉意,反而理所当然地,指挥着方文杰绕了一大圈,把他送到了他女朋友孙娜住的小区楼下。
下车的时候,高飞甚至连一句“谢谢”都没有说。他只是拍了拍车门,对车里的方文杰说:“行了,你回去吧。那两千块钱,我下个月,下个月手头宽裕了,再还你。”
方文杰一个人,在深夜,开着车回家。
他看了一眼油表,来来回回,跑了将近三百公里,一箱满满的油,已经快要见底了。
而高飞,从头到尾,连一句“加油”的话,都没有提过。
这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方文杰的心,在那一刻,彻底死了。
05
自那次借车事件之后,方文杰彻底和高飞断了联系。
他拉黑了高飞所有的联系方式。他在心里对自己发誓,从今往后,再也不和这种人,有任何的瓜葛。
生活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他和林晓静,努力地工作,省吃俭用地还着车贷,计划着他们的小未来。
大概一个月之后的一天,方文杰正在公司里,百无聊赖地浏览着本地一个招聘网站,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跳槽的好机会。
突然,一条非常奇怪的招聘启事,跳进了他的眼帘。
那是一家新成立的,名叫“远航”的物流公司,发布的招聘信息。他们公司,不招聘司机,也不招聘业务员,只招聘一个职位,叫“车辆调度顾问”。
奇怪的是,这个职位的要求。
它不要求应聘者有任何的学历,也不要求有任何的工作经验。但是,它却有一个硬性要求,就是应聘者必须“自带一辆价值十五万以内的白色或银色家用轿车,作为‘工作车辆’”,并且要求应聘者“熟悉本市及周边城市的道路情况”。
方文杰的这辆白色别克凯越,正好就符合这个要求。
更奇怪的是,这个职位的待遇。
这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竟然给这个看起来不伦不类的职位,开出了每月一万五千块钱的底薪,另外还有高额的出车补贴和丰厚的年底分红。
这在当时的这个二线城市里,绝对是让人咋舌的,难以置信的高薪。
方文杰的第一反应,就是“骗子”。
他笑了笑,想着现在这骗子的花样可真是越来越多了。他准备关掉这个页面。
就在他的鼠标,即将要点下关闭按钮的瞬间,他的目光,被招聘启事最下面,那行用灰色字体标注的小字,给吸引住了。
那行字写的是:“公司地址:滨海新区,海港三路,七号仓库。”
这个地址!
方文杰的脑子,“嗡”的一声,像被人打了一棍子。
这个地址,他实在是太熟悉了!
这不就是上次,他载着高飞去邻市的时候,高飞告诉他的,那个所谓的“重要客户”的公司地址吗?
难道,高飞上次去谈的,就是这个“远航物流公司”?
方文杰的心里,突然涌起了一股强烈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好奇和不安。
这到底是一家什么样的公司?为什么会发布这么奇怪的,像是量身定做一样的招聘信息?
鬼使神差地,他把那张招聘启事的页面,截了个图。
然后,他把那张图片,放大了,仔仔细细地,一个像素一个像素地看。
他发现,在那张招聘启事的右上角,有一个非常小的,几乎都快看不清楚的公司LOGO。
那是一个抽象的,像帆船一样的图案。
他皱着眉头,觉得这个帆船的图案,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他想了很久,很久。
突然,他想起来了!
他立刻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冲到客厅,拉开电视柜的抽屉,从最里面,翻出了那个他早就想扔掉的,上次高飞拿来的那盒廉价茶叶的包装盒。
他把包装盒翻过来,在一个不起眼的,印着生产厂家信息的小角落里,他找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帆船形状的LOGO!
方文杰拿着那个茶叶盒,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个天价招聘的启事,他整个人都懵了!他震惊了!一个卖着十九块八毛钱廉价茶叶的小茶厂,怎么会和一个开出一万五月薪的物流公司,用着同一个公司的LOGO?这两者之间,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联系?高飞,又在其中,扮演着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一个巨大的谜团和阴谋,仿佛正在他的面前,缓缓地展开。
06
方文杰的心,一整个晚上都没能平静下来。
他把自己的这个惊人发现,告诉了女朋友林晓静。
林晓静的第一反应,就是让他离这件事远远的。她几乎是哀求着对方文杰说:“文-jie,这事不对劲,太不对劲了!你千万不要再跟高飞,还有他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有任何牵扯了!咱们就当那两千块钱是买了个教训,好不好?”
但是,方文杰做不到。
虽然他对高飞,已经彻底失望,甚至可以说是厌恶。但是,那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高-fei,可能已经掉进了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里,而自己却什么都不做。
而且,他自己的心里,也憋着一股气。他想弄清楚,在高飞的眼里,他方文杰,到底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可以被他随意利用,随意欺骗的傻子吗?
他做出了一个让林晓静极力反对的,疯狂的决定。
他要去应聘那个所谓的“车辆调度顾问”的职位。
他想亲自去看看,那个叫“远航物流公司”的地方,到底是个什么龙潭虎穴。
第二天,他向公司请了假,开着他的那辆白色别克凯越,按照招聘启事上的那个地址,找了过去。
“远航物流公司”,位于一个极其偏僻的港口仓库区。周围全都是高高的围墙和生了锈的铁丝网。那地方,连个像样的公司招牌都没有,只有一个锈迹斑斑的,写着“七号仓库”的大铁门。
一个脸上有道长长刀疤的光头男人,接待了他。
那个男人上下打量了他,和他的车,眼神很冷,像刀子一样。
他只简单地问了方文杰几个问题,比如“你是不是本地人?”,“开了几年车了?”,然后就让他回去等通知了。
方文杰以为肯定没戏了。
没想到,当天下午,他就接到了电话,电话是那个刀疤脸打来的。电话里,对方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通知他,他被“录用”了,让他明天就去“上班”。
上班的第一天,方文杰又见到了那个刀疤脸。
刀疤脸给了他一部很老式的诺基亚手机,告诉他,这是他的“工作手机”,必须二十四小时开机,随时等候公司的“调度”。
并且,刀疤脸还给了他一个厚厚的信封。
方文杰打开一看,里面是五千块钱现金。刀疤脸说,这是公司预付给他的第一个月的“出车补贴”。
方文杰拿着那五千块钱,手心都在冒汗。他心里更加确定,这家公司,绝对有问题。没有哪家正经的公司,会用现金,来预付一个还没开始干活的员工的工资。
他的“工作”,也非常的奇怪。他不需要去公司打卡上班,他只需要每天开着他自己的车,在市区里到处转悠,然后随时等候那个诺基Я手机的电话。
07
就这样,过了两天。
方文杰终于接到了他的第一个“任务”。
电话是那个刀疤脸打来的。
电话里,刀疤脸让他立刻开车,去城郊的一个已经废弃了的水泥厂。他说,到了那里,会有一个人,把一个“货箱”,放进他的后备箱里。
他嘱咐方文杰,什么都不要问,什么都不要看,只需要把车,开到邻市的一个指定码头。到了码头,会有人接应,把那个“货箱”取走。
方文杰的心跳得厉害。但他还是按照指示,开车到了那个荒无人烟的废弃工厂。
果然,一个戴着口罩和鸭舌帽的男人,从阴影里走了出来。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迅速地,把一个不大的,但是很沉的黑色手提箱,放进了方文杰的后备箱里。
然后,那个男人就消失在了废墟里。
方文杰强忍着自己想要打开后备箱,看一眼那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的冲动。他发动了汽车,朝着邻市的方向,开了过去。
一路上,他都感觉自己的后背发凉,好像那个黑色的箱子里,装的是一颗随时会爆炸的定时炸弹。
就在他的车,快要开上高速公路的时候,他那部老式的诺基...
基亚“工作手机”,突然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他做梦也没想到的声音。
是高飞!
高飞的声音,不再是以前那种油腔滑调的嬉皮笑脸。那声音里,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绝望。
“文杰……,是你吗?”
“高飞?你怎么会有这个号码?”方文杰大吃一惊。
“别问了!你听我说!”电话那头,高飞的声音又急又抖,“你是不是在帮他们运东西?你车子的后备箱里,是不是有一个黑色的箱子?”
“是。你怎么知道?”
“文杰,你快停车!你千万不能去那个码头!那是个陷阱!他们根本就不是什么物流公司,他们是走私的!专门走私那些禁止入境的,象牙、犀牛角之类的珍稀动物制品!”
“今天晚上,警察得到消息,要在那边的码头收网!他们让你去,就是让你去当替罪羊!他们已经找好了人,准备在半路上,把你连人带车,一起弄到海里去,毁尸灭迹!”
方文杰感觉自己浑身的血,都凉了。
“那你呢?你现在在哪里?”
“我……”电话那头,高飞“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被他们关起来了。我上次去谈,就是因为我不想干这种掉脑袋的活儿,所以才没谈成。他们不肯放我走,把我给扣下了。”
“文杰,是我对不起你!是我猪油蒙了心,当初把你介绍给了他们!你别管我了,你快跑!你赶紧报警!然后有多远跑多远!千万别再回来了!”
高飞说完这句话,电话那头,就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叫骂声,和高飞的一声凄厉的惨叫。
然后,电话就断了。
方文杰猛地一脚刹车,把车停在了紧急停车道上。他跳下车,冲到车后面,打开了后备箱。
他用撬棍,撬开了那个黑色的手提箱。
里面,根本就不是什么象牙,也不是什么犀牛角。
箱子里,装满了成捆的,崭新的人民币。粗略地看一眼,至少有上百万!
而在那堆钱的上面,放着一把刀刃上还带着血的刀,和一件沾满了血迹的,方文杰无比熟悉的黑色夹克。
那是高飞的夹克。
方文杰的脑子,“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走私!
这是一场黑吃黑的,杀人灭口!
他们杀了交易的下家,抢了钱。然后,让自己,去当那个运送着巨额赃款和杀人凶器的,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替罪羊!
08
方文杰站在高速公路的路边,夜风吹过,他却感觉不到一丝凉意。他看着后备箱里那堆红色的钞票和那件血衣,大脑一片空白。
他现在有两个选择。
第一个选择,是像高飞在电话里说的那样,立刻报警。但是,他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自己是被陷害的。他开着自己的车,运送着数额巨大的赃款和带血的凶器,他就算长了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第二个选择,是扔掉箱子,开车逃跑。但是,他知道,那帮心狠手辣的亡命之徒,绝不会放过他这个唯一的知情人。他们既然能杀人越货,就一定能找到他,然后让他永远地闭嘴。
他想起了高飞在电话里,那绝望的,带着哭腔的喊声。
他恨高飞。他恨他把自己当成一个傻子一样,随意地利用和欺骗。他恨他把自己,拉进了这摊要命的浑水里。
可是,在最后关头,在高飞自己也身陷囹圄,生死未卜的情况下,他却选择了,打出那个电话,提醒自己快跑。
毕竟,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
一个疯狂的,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念头,在方文杰的脑海里,猛地形成了。
他没有报警,也没有逃跑。
他关上后备箱,重新坐回了驾驶室,发动了汽车。但是,他没有再继续开往邻市的那个码头。他调转了车头,朝着高飞上次带他去的那个,“远航物流公司”的,七号仓库的方向,开了过去。
他知道,高飞一定就被关在那里。
他也知道,那里,一定是龙潭虎虎穴。
但是,他要去。
他要在那帮亡命之徒发现自己偏离了路线,反应过来之前,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他要救出高飞。
他也要为自己,为这份被践踏得体无完肤的友情,做最后的一个了断。
他把车,开到了仓库附近一个非常隐蔽的角落里。他拿出手机,给林晓静,发了最后一条信息。
“晓静,如果我今晚回不来,就忘了我。车贷的钱,在我的工资卡里。密码是你的生日。对不起。”
然后,他抠出手机的电池,关掉了手机。
他看着远处那座在夜色中,像一头沉默的钢铁怪兽一样的仓库。他的眼神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温和与犹豫,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的,冰冷的决绝。
他从后备箱里,拿出了一根用来修车换轮胎的,最沉的十字撬棍,紧紧地握在了手里。
然后,他像一个孤独的,即将要走上战场的战士,朝着那片无边的黑暗,大步地,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