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野蛮生长，我国新能源乘用车出口逐渐迈入以高质量为目标的规范发展期。

9月26日，商务部、工信部、海关总署、市场监管总局联合发布2025年第54号公告（以下简称《公告》），宣布为规范纯电动乘用车新车出口秩序，促进新能源汽车贸易健康发展，决定对纯电动乘用车实施出口许可证管理，自2026年1月1日正式实施。

此举不仅引发新车出口市场的关注，也令业内人士联想到前不久引起巨大争议的“零公里二手车”。

二手车出口早在许可证管理范围内

记者了解到，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对外贸易法》规定，国家基于下列原因，可以限制或者禁止有关货物、技术的进口或者出口：输往国家或者地区的市场容量有限，需要限制出口的；出口经营秩序出现严重混乱，需要限制出口的等。

国家对限制进口或者出口的货物，实行配额、许可证等方式管理。实行配额、许可证管理的货物、技术，应当按照国务院规定经国务院对外贸易主管部门或者经其会同国务院其他有关部门许可，方可进口或者出口。

进出口货物配额、关税配额，由国务院对外贸易主管部门或者国务院其他有关部门在各自的职责范围内，按照公开、公平、公正和效益的原则进行分配，具体办法由国务院规定。

此外，目前燃油车及部分混合动力汽车的出口也要遵循许可证管理办法。

“零公里二手车”管控趋严

今年5月，大量“零公里二手车”在国内外流通的现象在社会上引发巨大争议，随后多位车企负责人公开谴责“零公里二手车”出口正在严重损害中国品牌，因此《公告》一经发布就让人联想到是否与“零公里二手车”密切相关。

孙晓红坦言，争议巨大说明问题的严重性。大量“零公里二手车”出口造成了海外市场的无序竞争、影响了消费者利益、严重损害了中国汽车品牌形象，今后我国将从全局层面，严格限制“零公里二手车”的出口。实际上，大多数车企近来已投入巨大的人力、物力与财力，严格限制本企业“零公里二手车”的外流，从而有效保证了出口业务的健康发展。与此同时，对“零公里二手车”出口疏于管理的企业也受到了市场的反噬，显然弊大于利。

广东好车控股有限公司总经理廖智勇表示，《公告》的发布不会对二手车出口造成直接影响。但间接上，车企都已领会到相关部门的意见，开始对本品牌“零公里二手车”出口进行严格管控，并且开始注重与具备出口资质的车商合作。

根据汽车发达市场经验，相对于“零公里二手车”，长公里二手车才是发展正途。其实我国已具备长公里二手车规模出口的条件，只是相比过去经营难度和变量会呈几何式增加，比如二手车是一车一况一价，属于非标品；海外B端客户小散形态居多，需求多种多样；贸易关系松散纷乱；车企相较于车商经营方式不够灵活，不屑于或不善于对接海外客户，给中小车商、贸易商留下市场机会。

廖智勇补充道，国内二手车行业发展多年，产业逐步升级进化，但现在全国90％二手车流通仍然是由中小车商完成的。二手车连锁企业如澳康达、卡泰驰、帅车等基本都是近两年才开始在全国扩张，且经营的主力车型价格在20万元。目前，我国二手车出口主要目的地市场与我国10年甚至20年前的市场情况类似，同样面临小而散的市场格局。

构建健康可持续的出口生态

公开信息显示，2024年2月，重庆一家汽车销售服务企业因在申报出口6辆二手纯电动车时，将申报信息误写为燃油汽车，结果被中华人民共和国洋山海关行政处罚。既然对于旧车出口申请许可早有要求，那么本次公告的发布，目的应该不是进一步限制零公里二手车的出口。

对于在此时发布公告的目的，中汽中心资深首席专家、中国汽车战略与政策研究中心总工程师吴松泉指出，在全球汽车产业加速向电动化转型的背景下，我国新能源汽车出口已成为推动外贸增长的重要力量。但多年以来，出口主体分散、经营模式粗放所带来的问题也日益凸显，不仅阻碍产业良性发展，更对“中国制造”的整体声誉造成负面影响。按照政策规定，仅汽车制造企业及其授权经营企业具备申领资格，且仅可出口本企业自产品牌的纯电动乘用车。

“公告有望从强化品牌责任、提升服务水平、遏制低价竞争三大核心层面系统重构出口秩序，从而构建健康可持续的出口生态，助力我国电动汽车在全球市场实现品牌提升与长远发展。”吴松泉说。

汽车企业出口需满足多项条件，包括列入工信部《车辆生产企业及产品公告》、持有效的CCC认证，具备与出口规模相适应的维修服务能力，并要求汽车制造企业在与经销企业的授权中，约定共同承担出口产品的质量保证、售后服务等连带法律责任。

该管理体系涵盖商务部、工信部、海关总署、市场监管总局等多个部门，贯穿许可证申领、生产准入、产品认证、召回监管、出口检验等环节，形成多部门协同、全链条监管的格局。通过严格审核企业资质，有效限制了规模小、技术薄弱、海外服务能力不足的企业出口，提升了整体出口质量。

此次，对纯电动乘用车纳入出口许可证管理，实现整车出口许可证管理全覆盖，正是这一制度不断完善的体现。

不是“设障碍”而是“堵漏洞”

孙晓红表示，自2012年商务部、工信部、海关总署、原质检总局、原国家认监委《关于进一步规范汽车和摩托车产品出口秩序的通知》（商产发〔2012〕318号）发布后，中国汽车出口一直实施出口许可证管理，是中国汽车出口取得今天引人瞩目成就的根本保障。依据要求获得出口资质的企业，出口无任何障碍。由此，新车、二手车出口将得以规范，海外无序竞争将被有效抑制，海外消费者权益、服务体系建设将得到进一步保证。

中国汽车流通协会乘用车市场信息联席分会秘书长崔东树也指出，出口许可证管理并非孤立的“卡脖子”措施，而是融入了汽车出口的全链条监管。一方面，政策延续了2012年《关于进一步规范汽车和摩托车产品出口秩序的通知》的成熟框架，要求企业具备境外售后维修服务网点，强化了“谁出口、谁负责”的责任机制；另一方面，海关对出口纯电动乘用车的检验，以现行有效的必须实施检验的进出口商品目录为准，实现了“许可证发放”与“海关检验”的联动。这种全链条监管不仅堵住了纯电动乘用车无证出口的漏洞，更推动了行业从规模扩张向质量提升转型，为中国新能源汽车在全球市场树立优质品牌形象奠定了基础。

在政府对汽车出口实施许可证管理全覆盖的背景下，吴松泉建议车企从以下方面积极作为，以实现出口业务规范、可持续发展，并不断提升品牌国际影响力：一是聚焦重点市场，采取稳步策略，避免全面铺开。坚持服务先行，完善售后体系，强化品牌建设；二是强化合规经营，完善质量管理和准入认证，提升覆盖研发至售后全链条的可追溯体系能力；三是加强出口产品的海外市场适应性研发，针对气候、路况、使用习惯及法规差异，重点提升本地化适配能力；四是系统构建海外服务网络，在重点市场布局本地售后中心、备件仓库及培训体系，以专业高效服务提升品牌忠诚与美誉度。

延伸阅读

二手车年出口要干5万辆？上海公布解题思路

经过6年的试点探索，上海的二手车出口在政策加持下，终于要甩开膀子加油干。

为畅通上海二手车流通出口链条，提升汽车出口服务能级，创新二手车出口模式并扩大出口规模，打造全功能全生态链二手车国际贸易综合服务平台，进一步推动汽车产业消费升级，助力上海国际贸易中心建设，结合本地实际，上海市商务委近日发布了《上海市促进二手车出口行动计划》（以下简称《行动计划》），力争到2027年，培育3～5家二手车出口龙头企业，全市二手车出口规模达到5万辆／年。

实则鼓励长公里二手车出口

《行动计划》提出13项措施，包括打造上海二手车国际贸易综合服务平台、强化平台专业服务功能、打造“租赁汽车转出口”模式、提速出口退税办理、强化金融保障等。

SRC超技整备中心首席执行官钟毅告诉《中国汽车报》记者，上海政府调研了一年之久，相关措施实际很早就准备好了。《行动计划》原本计划今年年底前推出，考虑到平行出口模式受阻，所以政策提前被释放。“平行出口模式最大的短板在于售后，车辆一旦发生问题，售后基本没人解决。这次上海政府是在最佳时间节点将业内人士最关心的长公里二手车出口问题提出来，并给出解决方案，接下来就要看具体细则如何执行了。”他说。

其实在2024年11月，上海市商务委就印发了《上海市促进二手车出口的若干措施》（以下简称《若干措施》）。《若干措施》提出，推进二手车国内交易体系建设、推动二手车出口规模提升以及打造面向国际的二手旧车出口网络等三个方面核心内容。当月，上海口岸二手车出口综合服务中心在上海海通国际汽车码头落成启用。

钟毅强调，《行动计划》明显侧重于长公里二手车，因为只有长公里二手车才需要整备翻新，以及配套零部件和售后服务协同出海，而且出口前还需要刷机改语言。

上海市二手车行业协会二手车出口专委会会长、上海磊银汽车服务有限公司总经理张文表示，二手车出口在上海开展试点工作已达6年。在这6年的试点过程中，出口企业既得益于“一带一路”等倡议、政策所带来的发展机遇，同时也遭遇了诸多实际问题。一辆二手车从国内市场流转至具备出口条件，需办理车辆检测、转移待出口手续、车辆注销等一系列车管所手续，以及申请出口许可证、报关、退税等出口流程，涉及多个管理部门。《行动计划》中提到一体化平台的搭建，将显著缩短企业办理相关手续的时间，提升办理的便利程度，同时也便于主管部门实施管理。

“《行动计划》回应了二手车出口企业的诸多痛点。”北京社科院副研究员王鹏分析道。比如强化海外服务能力，支持建设海外仓和售后网络，弥补企业海外服务短板，提升国际客户信任度；降低金融与风险成本，通过出口信用保险、政策性贷款等工具，缓解企业融资难、风险高的问题；拓展市场渠道，鼓励企业利用跨境电商、海外展会等多元化渠道，降低对传统市场的依赖。

政策博采众长 助力后来者居上

在记者采访中，多位业内人士提到《行动计划》显然借鉴了其他国家的成功经验。王鹏介绍，比如参考日本、德国等国建立二手车出口平台的做法，通过汇聚资源，提升效率；学习欧盟等地区建立二手车评估标准，推动国内标准与国际接轨；借鉴韩国政府通过政策性银行为企业提供低息贷款和保险补贴的经验，降低企业出口风险等。

科方得智库研究负责人张新原表示，近年来上海二手车出口处于起步阶段，规模相对较小，但依托上海口岸优势、金融配套和汽车产业基础，潜力较大。与天津、广州等二手车出口重镇相比，上海的优势在于国际化程度高、金融服务完善、长三角汽车产业链完整；劣势在于本地二手车源有限、成本较高。

王鹏补充道，由于国内二手车车源高度分散，上海企业需与全国其他出口重镇竞争优质车源，因此上海需要提供更好的政策才能吸引有实力的企业进驻。

张文表示，上海作为长期实行限牌政策的城市，专用牌照的推出，解决了市内出口企业在车辆转移待出口和过户等操作环节面临的难题。金融和出口保险等服务的支持，对于出口企业的结售汇、锁汇、信用保险、客户履约风险防控等方面具有重要意义，是出口环节中至关重要的支撑要素。这也是上海结合自身城市特色，发挥优势以吸引全国及海外大型企业的关键举措。

值得关注的是，公开资料显示，7月上海市发布的《上海市加快汽车更新消费行动方案（2024-2027年）》中提到的目标是，到2027年二手车出口量达到1.5万辆，较2023年增长一倍。而本次《行动计划》则提出，将2027年的出口目标提高到5万辆。

张文认为，在当前新政策出台的背景下，实现二手车出口一年5万辆的目标，具有较高的可行性。但在张原看来，完成这一目标具有一定挑战性，首先要解决车源整合、海外渠道建设、品牌培育等问题。5万辆的目标可能包括零公里二手车，但政策更侧重长公里二手车的出口，因此还需进一步明确口径。

重视全链条服务生态建设

《行动计划》中的量化指标，还包括培育3～5家二手车出口龙头企业。张文解释道，由于当前二手车出口市场竞争激烈，呈现群雄逐鹿的局面，极易引发价格恶性竞争，导致服务和产品质量难以保证。另一方面，由于鱼龙混杂，不乏客户资金被骗取的事件发生。龙头企业在开展出口业务时，能够确保出口产品的质量与价格合理，并建立完善的维保体系，进而在海外市场树立良好的品牌形象。

实际上，在浙江、天津等国内二手车出口表现较为突出的地区，已经形成少数龙头企业占据出口份额90％的市场格局。在他看来，龙头企业不仅应在每年的出口台数和外汇收入方面在全国排名靠前，还应具备较强的海外仓储、物流、认证、售后服务等综合能力。

“上海出台的《行动计划》是一项全方位的服务支持政策，体现了政府对行业发展现状及未来规划的深入了解，政策内容专业性较强，而且非常务实。”张文坦言，“对比此前部分地方出台的支持政策，普遍过多关注补贴和财政扶持，而对企业面临的实际困难和痛点了解不足。事实上，从提高企业周转效率、加快手续办理速度、提供政策引导以及加强金融保险等保障企业经营风险的方向入手，才能真正建立健康的市场环境，实现行业的长期稳定发展。”

张原认为，《行动计划》其关注点从单纯扩大规模转向全链条服务生态建设，包括平台搭建、金融创新、标准制定、海外仓布局等。产业纵深度上，强调与汽车金融、物流、检测、售后等环节协同，可以说是地方二手车出口政策的集成与升级。值得其他有意重点发展二手车出口的地方政府借鉴的是，《行动计划》注重产业链整合、市场化与政府服务结合、长期生态培育而非短期补贴。总体来看，该计划体现了上海推动汽车产业高端化、国际化的思路，但成功与否取决于落实细节与跨部门协作。

王鹏指出，《行动计划》中不乏创新之举，比如推动二手车出口企业、租赁运营企业、汽车生产企业三方合作，实现定制化采购-租赁运营-批量出口，提升规模效应；通过区块链提升数据共享和风险预警能力，增强透明度；推动行业协会下设“出口二手车专委会”，加强形势研判和行业自律，推动企业抱团出海。

文：陈萌 编辑：焦玥 版式：刘晓烨